吴又可与瘟疫论五
2023/4/5 来源:不详梅花浑似真真面,留我倚阑杆。雪晴天气,松腰玉瘦,泉眼冰寒。兴亡遗恨,一丘黄土,千古青山。老僧同醉,残碑休打,宝剑羞看。
又过了几日,冯先生身体渐渐完全好了,又给了两贴芦根、蔻仁、茵陈、枇杷叶、麦芽之类的略加调理,更觉身轻体健。二人常常叙话,不觉又多盘桓了两日。
冯先生最善讲奇闻趣事,有一日说起,其实老虎并不可怕,真正可怕的是伥鬼。这些伥鬼原本也是被老虎吃掉的人,只是一旦被吃掉了,他们就变成了老虎一伙。一定要想方设法的让别人也倒霉。老虎躲在深山,平时并不会到村镇大路袭击人。但伥鬼因为曾经是人,就聪明的多。每到夜晚,伥鬼就会化作人的模样,巧言诱骗行路的人,让人不知觉走入有老虎的地方,被老虎吃掉。
说罢又说道“先生与医道颇有独到见地,医术我虽不懂,一些医理却与天道相合,天下大道,殊途同归,我们聊得有趣。愿多留先生几日。这几日我身体也好了,如先生有兴,明日一起同游虎丘如何”
“药店这几日有内人和一个徒弟照看,倒也不很要紧。东坡云,到苏州不游虎丘,乃憾事也。也正想和老兄看一看这雪中虎丘景色呢”吴又可说道。
第二日,二人相携,备了些酒和熟食,也不带童仆,便向虎丘去了。虎丘山并不高,现在是白雪覆盖,远远望去,很像一头蹲坐的白虎。走进了,一片白雪衰草中间,一条蜿蜒的青黑色石板道,几处亭阁坐落在山腰上。这里毕竟是苏州有名的景点和游玩所在,虽是下了雪,天寒路滑,还是有不少人上山,石板上的雪已经渐渐踩得化了。沿路走去,边走边玩。剑池飞岩如削,被雪光映衬,更显肃杀寒气。文昌阁积雪覆盖,屋檐琉璃反射着光辉。只是各处都游人纷杂,两人走着走着便打算寻一处僻静处去。
“说起这虎丘,倒还是和先生相关呢”冯先生说。
“怎的与我相关”吴又可奇到。
“先生可知这虎丘来历,这虎丘原是吴王阖闾的墓冢,死后三日,有白虎盘踞于上,因此名虎丘。你看今日这虎丘,可不就是一头踞卧的白虎吗。想当年,吴王阖闾也是一时英雄,又有伍子胥与孙武的辅佐,灭楚、伐越,值可以平定东南,据霸江东。可惜却败在了一件小事上”冯先生说
“什么小事”吴又可问
“他因伐越一脚趾受了伤,看来不就是个小事吗。谁料竟因为这根受伤的脚趾,最后不治身亡”冯先生说“如果遇到吴先生这样的大夫,恐怕吴越的历史就要改写了,可不是与先生相关吗。”
“阖闾应该是的患了破伤风,我恐也未必能治。不过,历来人都谓破伤风是伤风所致。因皮肉破损,风袭入络,渐入于里。但依我所见,恐不如此。我常见受伤见风的反倒没事,有包裹紧密的反而发病。”吴又可说“我吴前辈名医陈实功,最擅外科,治疗此病常用玉真散之类拔毒。说如能得脓,则可救。又用万灵丹发汗,说汗出可救。外科本非我所长,但见其中用朱砂、雄黄、生首乌之类,可知是透发毒邪外出,并非为祛风发汗。”
“先生总能发前人所未发之论”冯先生说。
“前人说人禀五常,因风气而生长。又说客气贼风中人多死。以我之见,这几年间,常有瘟疫,相互传染。又有瘟疫人病而兽不病,犬病而猫不病者。可知客气贼风当时别有一种戾气。与寻常寒热燥湿风之类不同。寒热燥湿风,天地常气,人禀赋不同,或病或不病。即病也病状各异。瘟疫一类,及破伤风者,其病状相似,当因特别之戾气所致。”吴又可说,“只是私心独断,古人所论在前,尚不敢妄加否定”
二人边走边说,沿着一石板路向前,只见前面覆盖的积雪上还没有脚印。有继续走,看到一处亭子,亭中有一石桌,边有石凳。坐在亭里,环顾四周,山林雅致,还有几棵翠柏,想是有几百年了,压着厚厚的雪。这处较偏僻,游人又少,正合适歇歇脚。于是就着桌凳坐下,取出酒菜,在这对饮起来。忽然,一棵柏树后,拐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。见二人在这里饮酒,就也凑过来,拱手招呼过,想借杯酒吃。二人见这书生举止文雅,也邀来同饮。一问才知,这几株古柏后面,有一个小庙。庙不大,只有两个和尚。这书生是前几日来这虎丘游玩,因前几日雪大,就在这寺里住下了。不料寺里老和尚这两日受寒,发热神昏起来,自服了些药,也不见效。小和尚还需要照料老和尚,就央书生下山请郎中。只是书生衣服还是雪前穿的,这天气里显得单薄。走到这里,正觉得寒冷,看两人在这饮酒,又颇面善,就讨杯酒暖暖身子。
听完这话,二人均相视一笑。
“你这也算歪打正着了,这位正是吴又可先生可是有名的名医啊”冯先生笑道。“不须你再下山,我们一起去就可以了”
“那我替老和尚谢谢你了”书生道。说完就领二人绕过柏树,从一处窄小的石子路走过去。
寺庙不是很远,一刻钟功夫三人就走到了。
推开庙门,见一老僧在一佛堂里的一角半依着柴草,脸上红赤,一个小僧在给他喂水。
“大夫请来了”书生说边说边引吴又可进入。
小僧放下碗,站起来。吴又可走进问“老师傅几时病的,病状如何”
“师父前日开始发热,只是昏睡,又时时烦躁。便不知什么药,胡乱吃了些,也不见好。这两日更是喂他粥也不吃,水也喝不多”小和尚说。
“脉细而数,舌苔微黄腻,舌质却淡”吴又可在老和尚旁边坐下,摸了脉,又看了舌道。
“这是六味地黄丸”吴又可微微一笑道“浙江那一带的医生颇喜欢用这个药,无论是谁,总说是肾虚。寻常人家受此习俗影响,也多备此药。实则老师傅最不宜用”
“不恶寒,身潮,是无太阳表证”吴又可说,“热邪留于胃也。凡外感之邪,久必归阳明,邪重而有食,则结成燥矢,三承气主之;邪轻而无食,则凝为热痰,三泻心汤主之。”
“只是这里没有药物,买药却难”吴又可说。“你说这里备了些药物,我看有什么,看有没有合用的,捡拾几味看看”
小和尚闻言,领吴又可来到一个厨灶的所在,打开上面的一些陈旧的药物。吴又可看了看,抓了一些,却是黄芩、杏仁、蔻仁、枳壳、厚朴几味,又让小和尚去庙外挖了些芦根,摘了几片枇杷叶,一并煎了给老和尚吃。
忙活完了,天也到了酉时。几人便打算在这寺里住下,一边聊天叙话。晚上老和尚逐渐神志清朗,也觉得饿了,小和尚忙喂了他些粥吃。吃完粥,身上出了些汗,也没那么热了。又喝了次药,一夜安睡无话。
吴又可、冯先生、书生三人又行至亭子里赏雪,此时明月升起,原来是十五了。一轮银月,与满山的雪白辉映,更显清冷。游人已经走了,满山的寂静,偶有几声鸟儿振翅,几处雪团碎落。忽见不远处山壁上几丛梅枝,被月光将影子映在了雪地上。随着清风晃来晃去,却似几个冲杀的士兵,你来我往。